行行
笙笙说过 她此生 最喜欢在上元节看灯会了
我死了 死在他的大喜之日 齐黎娶亲那日极为盛大 他们都说是“两姓联姻 良缘永结”
是啊 那是八抬大轿 明媒正娶
好可惜 我没能亲眼看见他红衣灼灼的样子
我与齐黎自幼相识 三岁那年 我因贪玩失足掉进了池塘 六岁的齐黎只身跳进水里 将我捞起；七岁那年 娘亲在沙场战死，我整日闭门不出 茶饭不思 齐黎顶着暴雨翻越楼墙 陪了我整个晚上
他陪我从牙牙学语到及芨成礼 在上元灯会上 他对我许诺 “笙笙 我齐黎此生 非你不娶”
可是齐黎你食言了 我也失信了
我们这段情分终究会散的 这个结局 我与你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你是将门之子 父亲是手握兵符之人 我是宰相之女 父亲是手握相权之人
我们这一辈子 都不应有交集
但我与他瞒着父母 瞒着朝臣 相爱了一年又一年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
我与他的事情 怎会不被知晓
嘉和十一年 仲冬 天子大怒
我被父亲关进香房 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
三百多的日子如流水般在我眼前匆匆流过 我不知道与齐黎多久未见过面 我只知道 他的声音 我快要记不清了
香房很暗 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蜡烛守着我
齐黎的父亲不知是如何进相府找到我的 他给我带了宣城最好吃的枣糕以及一壶汤婆子 很暖 如火焰般烧在我的心房
“孩子啊 我这一辈子 拼死拼活 踩着无数人的血 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不能与喜欢的相守一生 老夫属实惭愧啊”
“若这王权不能让你们厮守 那为夫便主动上交兵符 ”
我看着眼前这位知名之年的老人 眼里流转出来的慈爱与心酸 却无能为力
天若有道 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齐黎 或许我们是有缘无份吧
父亲为了不让我与齐黎见面 派人将我送至了明州 荒凉之地 一片孤寂
我突然好想念娘亲 每次下战场时会给我带来城口的蜜粉酥 好想念齐黎亲手做的糖葫芦 可我再也吃不到了
在这残废的地方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惊蛰 我自缢于明州 未遂 我的侍女宛儿将我救了下来 彼时 父亲将我接回宣城
好累 我真的好累 我这一生 难道都会被困于这府邸之中吗
我与齐黎始终也未见面 好奇怪 宣城就这么大 为什么会遇不到呢
在相府的日子里 我一直收到了来自城口的蜜粉酥
是父亲吗 或许吧 微薄之力弥补孱弱的父女情
原以为是我食欲下降 可不曾是上天给我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痨疾
剩下的日子 我又该怎么办呢 即使父亲解了我的门禁 那又能如何呢
宛儿日日夜夜照顾我 但手帕上的血却愈来愈多
只是我 真的 太累了
父亲来探望的日子也逐渐增多 我望着他苍白的头发 眼下的细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 我竟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了对子女的心疼
饶是时日不多了吧 我也没那么怨他了
“囡囡”他伸手试图抚摸我的头 却又收了回去
“父亲”我缓缓开口
“再过几日 我就能见到娘亲了“
“还有 谢谢你的蜜粉酥”
他听到蜜粉酥怔了一下 迟迟未开口 只是摇了摇头 背着手出去了
我突然耳鸣 用尽最大的力气 呼唤宛儿“蜜粉酥 是谁给你的”
“是齐小将军 他每天都跑去城口 然后早上偷偷从后门塞给我 让我带给小姐”
我已经听不清她剩下的话 泪花充满了我整个眼眶
为什么 相爱的两个人 不能在一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姑洗 十五
宣城灯火满天 齐家将军奉命迎娶长郡公主 烟沙碧霞 凤冠霞披 十里红妆 灯会灿烂 同时 相府小姐因痨疾死于家中 享年二十一岁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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